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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燃把电风扇关掉,吹着自然风酝酿睡意,“小北哥,你给我讲个故事吧。”

封北嘬烟,“阿拉丁神灯?”

高燃说,“换一个。”

封北一大老爷们儿,哪记得住什么故事,他费心想了想,“亡羊补牢?掩耳盗铃?”

高燃腿一伸,无话可说。

封北把一根烟抽完,灵感来了,“从前有座山,山里……”

高燃有气无力的打断他,“山里有座庙,庙里有两个和尚,老和尚对小和尚说,从前有座山,哥啊,你能不能走点儿心?这故事我都听无数回了。”

封北的面色黑了黑,“灵感刚来就被你给拦了。”

高燃翻身面朝着男人,“说吧说吧。”

封北继续,“从前有座山,山里有个小毛猴,他不知道自己是谁,从哪儿来的……”

高燃又没忍住,幽幽的说,“那山是叫花果山吗?”

封北来了脾气,“不说了。”

高燃翻白眼,他哄哄,“小北哥。”

没反应。

高燃往男人身边挪,“你别生气嘛,我那纯粹就是条件反射。”

封北就感觉一小太阳靠过来了,湿热的气息还喷到了他的脸上,他侧头,屈指在少年额头弹一下,“哥再说一遍,不准闹了。”

高燃嗯嗯。

“毛猴一天天的长大了,他没下过山,也没见人上过山,有一天,山里出现了一条黄金蟒。”

封北的嗓音沙哑,“毛猴跟黄金蟒在一棵树底下碰上了,他们都想要树上的青果,两人就打了起来。”

“黄金蟒变成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……”

高燃拽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倒刺,原来是个跨物种的爱情故事啊。

他不喜欢悲剧,期待是个圆满的结局。

封北说到毛猴跟黄金蟒不打不相识,成为朋友时,高燃终于拽掉了倒刺,带出一点血,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吸吸。

封北一边想一边说,“毛猴被黄金蟒说服,跟她下了山。”

高燃打了个哈欠。

封北也打哈欠,他掐掐眉心,“山下有个小镇,镇上的人没见过金发碧眼的人,小女孩一出现就引起了他们的围观。”

“毛猴怕生,不敢抬头,小女孩带他去镇上的铁匠铺子找铁匠师傅,那是她爹,也是条黄金蟒……”

身边的少年不再有什么小动作。

封北低声喊,“高燃?小混蛋?傻蛋?燃燃?”

少年没回应,呼吸均匀,真睡着了。

封北轻手轻脚起床喝水。

故事编太长了,口|干|舌|燥。

这活比查案子抓人还累。

后半夜没风,封北热醒了,他把滚到怀里的火炉推开点,火炉又滚了过来。

封北够到电风扇开到最大的那个档,这才凉快了些。

少年的睡相很差,像个皮球,横着睡,竖着睡,斜着睡,他一闭眼一睁眼,脸上就多了只脚。

封北把脸上的脚拨开,额角鼓动,“小混蛋,你哥以后要是再跟你睡,就把封字倒过来写。”

高燃没一觉睡到天大亮,醒来时刚过四点,他已经很满足了。

床是一米八的,躺两个人不挤,但两人挨的近,身上都是湿的。

高燃躺远点儿,又无聊的趴过去,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微弱光亮看男人的脸。

嗯,睡着了还是很帅。

封北的鼻子不通气,他抓住恶作剧的那只手一扣。

高燃吃痛,“疼疼疼。”

封北的眼睛睁开,眼里的厉色消失,又合上了眼睛,同时把少年往臂弯里一捞。

“睡觉!”

高燃傻不愣登,过会儿才有反应,还挺大,泥鳅似的往床边一滚。

天亮前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。

高燃做了个梦,没再梦到溺水沉河底的一幕,而是梦到自己抱着块石头,滚烫滚烫的。

然后他就被烫醒了。

一睁眼,窗外已见天光。

封北晚上没睡好,早上起来时眼里有红血丝,一脸的疲意。

他把少年拉近,“你闻闻我的褂子。”

高燃皱鼻子,“馊了。”

封北哼笑,“谁弄的?”

高燃也笑,挺不好意思的,他讨好的说,“小北哥,下午我们去乡下吧。”

封北换回自己的裤子。

高燃下意识的用手捂住眼睛。

封北被少年的举动逗乐,疲意消失无影,“别捂着了,咱俩一样。”

高燃心说,放屁,根本不一样。

你长大了,我还很小。

今儿周六,刘秀不上班。

高燃找了个借口出门,在河边跟封北碰头。

他还是第一次坐封北的车,担心对方的车技,“小北哥,你慢点开啊。”

封北转着方向盘,“又不远,你睡会儿就到了。”

高燃靠着椅背,不说话,只是瞅着男人。

封北勾唇笑道,“怎么,你哥脸上长花儿了?”

高燃摇头,“没长。”

“小北哥,你晚上还给我讲故事吧。”

“免谈。”

“你给我讲故事,我给你捏肩膀。”

“免谈。”

“那我也给你讲一个,不,两个,三个也行,我会讲好多故事。”

“免谈。”

高燃垮下了肩膀。

封北叹气,“弟啊,你看看你哥,就跟你睡了一晚上,到现在还虚着,你跟哥说实话,你是不是妖精变的?”

高燃撇嘴,“我要是妖精,你已经被我吸干精元了。”

封北说,“差不到哪儿去。”

高燃抠抠手指甲,“我失眠很严重,偶尔睡会儿还做噩梦。”

“上次我在曹队长车里睡着了,再有就是昨晚……”

封北一个急刹车,劈头盖脸一通问,“你在他车里睡了?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?”

高燃懵逼。

这事大么?看男人的反应,事很大。

封北皱眉。

高燃看男人那样儿,他心里怕怕的,“睡了半小时,有问题吗?”

封北沉声说,“他爷爷是有名的催眠大师。”

高燃愣住了。

那意思是,曹狐狸对他催眠了?

卧槽,太过分了吧!不经过他同意就那么干,是一个刑警能干的事?

高燃惊慌失措,“小北哥,我不会在无意识的时候被他挖出来祖宗八代了吧?”

封北说,“不至于。”

高燃松口气。

“这事我会去找他算账。”

封北说,“曹世原的背景复杂,性情不定,你要记着,见到他就……”

高燃接了句,“绕道,我会铭记于心,死也不忘。”

“贫嘴。”

封北启动车子,“晚上给你讲故事,但是不能跟你睡,你那睡相太可怕了,你哥身体吃不消。”

高燃开心的笑了。

封北看一眼少年笑容灿烂的脸,心想,得买本故事会才行。

“昨晚我的故事怎么样?很精彩吧?”

“很无聊。”

所以他才能睡着。

封北气的胃疼,“我收回那句话。”

高燃笑嘻嘻的说,“开玩笑的,你讲的特好,骗你我是这个。”

他说着就伸出小手指。

封北懒得搭理。

车里多了一股子风油精的清凉味儿。

封北提提神,集中注意力看路况,他很少开车,路不熟,又不好走,车里还坐着祖国的小花朵,根本不敢打瞌睡。

高燃也没睡,脑子里塞满了两个案子的所有信息,乱得很。

车停在路边,封北跟高燃下车,他们拐进荆棘小道时,碰到齐老三在山上砍柴。

高燃高声喊,“齐叔!”

齐老三停下砍柴的动作抬起头,瞧见一大一小,他拽了脖子上的毛巾擦把脸,放下柴刀走了过去。

“小燃,你怎么跟封队长一块儿来了?”

高燃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,“他来查案子,我来摘枣子。”

齐老三看看他手里的袋子,“那正好,枣子全红了。”

他边走边说,“封队长,村长家死两头猪的事儿你知道了吧?”

封北看出中年人吞吞吐吐,“有什么话你就直说。”

齐老三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,他说前几天看到李疯子偷东西,村长气不过骂了几句,踢了两脚。

“别看李疯子都快五十了,他疯了以后,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,报复心很强,谁对他不好,打他了,骂他了,他就使坏,把晒在门口的鞋子扔水沟里,或者是偷偷去把菜地里的菜踩烂。”

似乎是有过类似的遭遇,齐老三愤愤的朝地上啐了一口,“大家伙都没办法,跟个疯子怄气,到头来气的还是自己。”

封北看向少年。

高燃垂着眼皮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封北偏过头,“那村长家的猪是李疯子的报复?”

齐老三脸上脖子上都是汗,他拽毛巾擦了好几下,“封队长,我跟你说实话吧,村长家猪死那天,我看到李疯子在拔三麽子,就是种吃了能让猪晕的草。”

“这事儿要是跟他没半毛钱关系,我是打死也不信的。”

齐老三一走,高燃才抬头,“小北哥,我奶奶跟我讲过,人心里都有一杆秤,谁对我好,我对谁好,谁对我不好,我对谁也不会好到哪儿去,这是正常的事。”

他抓抓头,“李疯子偷东西的事我听过不少回,没亲眼见过,所以不好说,你别问我。”

封北喝口水,问他要不要。

高燃不要,想想还是喝了一口。

封北盖上杯盖,“我还没说什么呢,你就叽里呱啦说一大堆,事是真是假,一查不就知道了。”

他打了个电话,说几句就挂了。

高燃说,“那我们现在去哪儿?村长家?”

封北说,“去打枣子。”

高燃啊了声,“逗我玩呢。”

不多时,他站在枣树底下,确定男人没逗他玩,真要打枣子。

封北两只宽大的手掌抱住枣树,没用多大劲儿,树就剧烈摇晃,红的黄的枣子下雨似的掉下来。

高燃来不及跑,被砸了一身。

封北看到一颗打枣子砸到少年头上,“傻愣着干什么,捡枣子啊。”

高燃抹把脸,埋怨的说,“你晃树之前怎么不跟我说声?脸都被砸肿了。”

封北摇摇头,“自己傻还怪我。”

高燃没工夫跟男人打嘴炮,他掏出袋子抖抖,蹲下来挪步捡枣子,地上有烂枣,干瘪的,跟刚掉下来的混在一起,捡的时候得看仔细点儿。

村里的小孩闻声过来,一个两个……都站在旁边两眼放光的看,想捡来着,却不敢,胆儿大的就偷偷捡起脚边的两个塞口袋里。

直到高燃笑眯眯的招手,他们才一窝蜂的跑了过来,兜里揣满了就牵着褂子装,一张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都挂上了激动的笑容。

封北把周围的枣树都摇了一遍,“够了没?”

高燃累的喘气,“够了够了。”

袋子都装不下了,他寻思吃不完就晒干找个瓶子装起来,能放到秋天。

枣子打完,封北吃了一小把,杨志终于带着人出现在村里。

他们几人去李疯子家搜查,在臭烘烘的衣服堆里搜到了一块手表。

封北问李疯子,“这手表是你的?”

李疯子自言自语着什么,凑近了听才知道他在哼歌,“八月十五月儿明呀,爷爷为我打月饼呀,月饼圆圆甜又香啊……”

中秋快到了。

小屋里只有李疯子的声音,他边哼唱边笑,笑容很温柔,跟臭气冲天的环境和他满脸的脏污格格不入。

气氛说不出的诡异。

高燃看了看李疯子受伤的那只脚,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。

问不出结果,封北一行人回了局里。

高燃小时候跟表哥亲,长大了就不怎么亲了,在他和爸妈搬到县里以后,和表哥一年顶多就见上一次,没话说。

这表他不认得。

封北去找刘文英,从刘文英的表情变化里得知,手表是死者刘成龙生前佩戴过的东西。

表还在转,时间也很准,说明没有进过水,李疯子在刘成龙被绑入水前拿走的。

或者是在刘成龙遭遇不测的第一现场拿到的,也不排除是有人故意把表放在李疯子的屋里,目的就是让警方搜到。

因为上次搜查的时候同样很仔细,没漏过一处角落,却没有看到这块表。

现在几条线索都指向了李疯子。

可就算齐老三看到李疯子拔过草,也没人亲眼目睹他把草喂给村长家的两头猪吃,更没人见他从猪圈里出来,手里攥着四颗眼珠子。

还有这手表,的确是在他的小屋里发现的,但不代表他就真的杀了刘成龙。

就在封北的人盯着李疯子的时候,村里出现了谣言,说李疯子的脚伤是刘成龙弄的。

不知道是哪个说的,一下子就传来了,随之而来的是各种事不关己的猜测,传着传着,就变成了李疯子怀恨在心,趁机杀死了刘成龙。

刘成龙遇害的那晚,李疯子虽然在村里边跑边喊叫,一直到天亮才停,但他第一次喊的时候,已经是零点了,那会儿刘成龙已经死了。

作案的时间有,动机有,肯定就是他!肯定就是!

大家伙言语激烈的驱赶李疯子,骂他是杀人犯,叫他滚出村子,要不是警方出面镇压,那些人得把李疯子的小屋给拆掉。

太巧了。

这是高燃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。

李疯子家原先是村里最大的一户,后来他妻离子散,又失去双亲,房子都被前后左右的邻居给拆了重建,成了他们的家。

高燃的直觉告诉自己,他不相信李疯子会是杀害表哥的凶手。

封北看着突然来局里找自己的少年,“你便秘了?”

高燃说,“没有啊。”

封北敲敲桌面,“那你一脸便秘样给谁看?”

高燃站起身来回走动。

封北扶额,“别转了,再转就要晕了。”

高燃是有点晕,他撑着桌子,语出惊人,“我想去看看表哥的尸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