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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节画虎不成迹象早已显露(1 / 2)

第七节画虎不成迹象早已显露



权力,最直接体现在组织人事上。



古往今来,选人用人,驾驭部下,这个课题和人类历史一样古老,是一门很复杂的学问。到现在,专门论述这门学问的书塞满书架,凡管理方面的书,又几乎没有一本不涉及,加起来,已经称得上汗牛充栋。



深谙此道的李鸿章不能不小心细致,不能不煞费苦心。



关乎北洋水师成败的军官选拔上要考虑的因素太多,要避免的问题也太多。



北洋管带人选(或者说可选的人),大部分为福建船政学堂毕业,地域上福建人居多,少部分为广东人,政治力量版图上属于南洋培养的居多。这是清廷朝臣们,特别是李鸿章十分在意的事情。



各大臣分办南洋、北洋、福建、广东四支水师,则各求把持大权,确保它成为自己掌控的力量,这一关键因素,各经办大臣不能不考虑。



谁叫自己前期没办船政、航海专业学校呢?当初办的时候,说的都还挺好——都是咱大清的,谁教也是教,谁用都能用。可一旦“亲生儿子”一样的北洋舰队,不得不使用别人培养出来的人,叫别人“校长”,李鸿章一定比较在意,只是说不出口。



而如何驾驭这些人,则相当麻烦,于是也相当重要。



基于以上种种原因,各派在选人上,很动了一番脑筋。



这一点,和日本人何其不同。



虽然日本也讲究个出身、成分、和谁一起战斗、参加革命早晚,什么以地域划分的萨长派,以革命起来的倒幕派,那是比较根正苗红的。但人尽其才、无才不用,甚至对投降了又反、反了再降的,都能不计前嫌,这却也是一个鲜明的特点。



就说日本海军的功臣,胜海舟、榎本武扬,都是旧幕府的人才,是明治政府过去的敌人,半路起义过来的有,临阵倒戈过来的有,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,反正过来的时候,官就很大了。就在明治政府与德川庆喜之间打响戊辰战争的紧要关头,榎本武扬还带着幕府海军再次反出江户,前往虾夷,搞“独立”去了。但明治政府在武力迫使其重新归降后,仍然没有清算老账,而是继续任命他为新政府海军将领,官照干,兵照当。



当然我们古代也有“七擒七纵”,但那是古代。



放到地大人多的大清,就不是这个样子了。



北洋舰队领导人选上,体现了李鸿章的周密老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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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是非非丁汝昌



北洋水师领导人选,是当时直至后世始终都被人置疑的丁汝昌。



大家对李鸿章有很多议论,也包括在当时和后来的历史上饱受诟病的丁汝昌的任命。



丁汝昌为何能脱颖而出呢?



查清史稿,丁汝昌出道的前部分,基本没有什么名头,属于级别和层次不够,也没有干过什么很出名的大事的那种。



然而,由李鸿章向朝廷保奏,丁汝昌跨军种调任,还是由闲置状态,一下子出任北洋水师提督,平步青云。



丁汝昌——原名先达,也作雨亭,号次章,原籍安徽凤阳县(朱元璋的老乡),出生在巢县。早年参加太平军,准备试试运气,饭碗还没捂热,太平军便大势已去。又跟随陈玉成的部下程学启深夜攀城而下,叛投湘军。跳槽再试试,运气还是不佳。对这种没带“投名状”的机会分子,曾国荃一向并不信任,遇战就派他们打头阵。不走运之中的大运,是冲冲杀杀,大难不死,终于扛到了“好运来”。



李鸿章挑选人员,至上海组建淮军,带走了程学启的一个营。丁汝昌因为是安徽人而被一起选中,终于由在一楼徘徊中找到了楼梯口。在一次配合刘铭传铭字营与太平军作战中,刘铭传发现了丁汝昌,把他调入铭字营,从此又由“步行梯”进入了“直升梯”。因和捻军作战屡立战功,官至记名提督(授总兵,加提督衔),还被赐予一个“协勇巴图鲁”荣誉称号。



这一时期,丁汝昌的运气实在是好。作为叛降人员,若按照林则徐的标准,是绝对得不到重用的。但他由太平军到湘军,再到淮军,从此算是跟对了人,进步上似乎也没有经受什么波折。



直到有一天,太平军打完了,捻军也打完了,运气没了。



清政府决定裁军节饷,层层摊派到刘铭传头上,刘铭传又摊派到丁汝昌头上,准备裁掉属于他的马队3个营。丁汝昌跳起来了:那我干什么去呀?头脑一热,不顾犯上,写信提出抗议。刘铭传大怒,你不执行命令,我就要拿你开刀,以儆效尤。



头脑冷静下来,知道“作”大了就是死,跑吧。丁汝昌连夜跑回家乡巢县,躲了起来,幸亏先走了一步,才免了杀身之祸。



当然,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。但从土地上爬出去,又在死人堆里爬,叱咤风云爬了几十年,又爬回这片土地,只是多了几亩地,那种郁闷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。



蛰伏数年,丁汝昌视线没有离开李鸿章,时常想念老领导,某天看看风声过去了,立刻前往天津投靠身居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的李鸿章。



再试试运气吧。



这一试,果然运势又回来了,而且还涨了一截。



李鸿章并未见过丁汝昌,但也知道这个小老乡“才略武勇”,有惜才之心,又见其千里投奔,不但没有追究违反军令的事,还对他说:“省三(刘铭传)与尔有隙,我若用尔,则与省三龃矣。尔宜与之分道扬镳!今吾欲立海军,乏人统率,……当以此任相属。”



李鸿章的意思,不能让他再回淮军。李鸿章为部下想得还很周全,同时可以看出,在“正愁缺个人选”的当口,丁汝昌正好找上门来,不是“偶遇”,而是“相守的结果”。一番话已经交底:打算重用他了。



赶上李鸿章办海军这个好机会了,这边跑了跑,要了要(给点差使),没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个好事,一切就跟梦里一样。回报高得溢出预期,简得漾得盆满钵满。



好运来了,都是成双成对地来。



当时,陕甘总督左宗棠正在指挥西征收复新疆,也缺人手,素知丁汝昌作战英勇,奏请把他发往甘肃,在自己手下差遣。现在看来,这其实也是一个绝好的机会,能发挥自己的陆上优势,再展宏图也未可知。如果那样的话,他的命运将改写。



甚或,大清北洋海军的命运也将改写,历史就不是那个样子了。



唉,没有那个“金刚钻”,干嘛要揽海军这个“瓷器活”呢。



所谓“艺高人胆大”不一定正确,反过来,胆大的人也不一定艺高。贪心的人一般胆子也大,艺到高处人反而变得谨慎,无数历史人物的成败利钝,已经证明了这个道理。面对一样东西,有的人只关心能不能拿到,全然不考虑自己能不能玩得转。但这世上,脸厚的、胆大的,还有二愣子,还往往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


丁汝昌的荣辱生死,从此就要与北洋系在一起了。



李鸿章未同意丁汝昌西行(主要是又苦,又危险,丁自己也不想去。到水师有官做,有船坐,能海上清爽地兜风,谁还去当尘灰暴土的“泥腿子”步兵),便编了个丁汝昌“伤病复发”的理由,把他留在了天津。



可见,当时李鸿章确实已经下定决心让其领军北洋。



关键他是淮军将领,李鸿章部下,同乡,在李鸿章看来,堪为亲信,这是最重要的。本着着眼于不管能不能打仗、打胜仗(李鸿章也许相信这位将军能打胜仗),关键是能不能听话、信得过的选人原则,李鸿章选中了丁汝昌,顶着非议和压力,死往上推。一道《保举将才折》,将丁汝昌送上了北洋水师提督的座位。



成功打下这颗钉子,北洋就稳稳地捏在他李鸿章手中了。北洋还是淮军,还是李家军。



至于能力,虽然可能都没上过船,甚至没见过军舰,好赖丁汝昌也是一名马上猛将,可不是靠盖房子、喂猪种菜提升起来的。李大人早就安排了左右两个总兵,都是地道的海军专业、科班出身,协助练兵管理,领导主要抓全面,具体事他们干,当不成问题。



所以,混公司、混单位的,别老拿自己的专业说事。朱元璋的专业是和尚,可他当了皇上。



至于海战,不会可以学嘛。



职务就是压力,职务就是动力,职务就是经历,因此李大人可以有把握地说,有职务就有能力。



况且,有的是机会,有的是时间历练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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事实证明,丁汝昌是一个绝佳的人选——非常好地胜任了李家军的“管家”一职。



即使是海上作战,在战与守、还是走的重大战略问题上,丁军门总是先请示老当家的。



事实也证明,确实因为选了丁汝昌,李鸿章加分不少,往后更能有机会名垂青史,大放异彩。



不过留的是骂名,毁的是一世英名。



因为,丁汝昌能当个好“管家”,却当不好冲锋海上的好“中军”。



所以拜托了,谁家的孩子谁抱走,谁种的果子谁吞下——最后还得老东家卖了老脸,忍辱负重,亲自去收拾这个烂摊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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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不管怎么说,丁汝昌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。



我在很多资料上都看到,丁汝昌一日负责北洋水师的工作,不等不靠,亲自上了小轮船开始操练。起码这种深入一线、甘当学生,从基本学起的态度是明确的,是值得表扬的。至于有人说李鸿章安排专门买个小火轮给丁汝昌个人学习海战,这就有点寒碜人了。至于吗?其实北洋水师外购的军舰到来之前,也就有这点装备,不在这上边练,还能在岸上练划浆吗?



后来,李鸿章安排丁汝昌率队前往英国,接回了两艘军舰,途中还专门赴德国考察大型铁甲舰的建造,也算出过远洋、长见识的了。



职务就是压力,丁汝昌一上任,首先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


对于各位总兵和管带们的种种质疑,种种冷眼,丁汝昌应该还是有自知之明的。



官职是一回事,但能不能服住这些水师学堂出身、大多留过洋的总兵、管带,又是另一回事。



由于自己经历和素质结构的缺陷,始终让北洋海军军官们不那么虚心听从管教,这一点丁军门也十分清楚。



既然大家认定自己是靠后台上来的,有“背景”——当然不算陆军背景,这里是海军。对这些会拽洋文、从未打过仗的学生官,拿“你们穿开裆裤的时候,我已经如何驰骋战场,如何神勇”摆谱是没用的。你从自己擅长的领域跳到人家擅长的领域,你就是不折不扣的“菜鸟”大人。唯一的选择,是必须始终亲力亲为、以身示范,争取能替李大人拢住这帮人。



当然,丁军门有些缺点,象吃点、拿点,还有象那个方面的。我们也没必要从阶级角度去分析,说什么封建社会,当这么大官,官场、社会风气这样,大环境这样,丁军门身在江湖,也难以免俗。说到底还是个人的追求和品位问题,封建社会两千多年,不是也有很多人拒腐蚀、永不沾吗?



问题还在其本人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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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喜悲悲琅威理



读北洋海军史,有一个人,不能不提到,就是总查琅威理。



有一件事,不能不提到,就是总查琅威理的去职。



而琅威理去职的起因,是另一件事,“争升提督旗”。



现在我们可以断定,无论如何,这都是不应该发生的事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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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史记:“十六年十月,北洋所聘海军总查英人琅威理,以争提督升旗,辞职回国。英政府遂拒我海军学生在英留学。”[《清史稿志水师海军》]



这段简短记录,背后是一个复杂的故事。说的是1890年初,北洋舰队停泊香港过冬(注意,这是北洋官兵的好日子!)2月24日,提督丁汝昌率领部分海军出巡南海。



这是例行性的工作,不是第一次。留下的人员照常运转,直到突然有一天,平静中起了波澜。



3月6日,一大早,旗舰“定远”突然降下提督旗,升起总兵旗。



按照《北洋海军章程》,提督之下,两个总兵。身为右翼总兵的“定远”管带刘步蟾下令升总兵旗,就宣示他要代行指挥舰队的职责。



这让舰上的琅威理十分诧异,也难以接受,于是找刘步蟾理论:他认为虽然丁提督出巡,但身为副提督的他还在舰队中,理应继续升提督旗。(“丁去我固在也,何得遽升镇旗?”)



刘步蟾毫不让步,直截生硬回敬:规定就是这样的。



那就向上请示。琅威理立刻给李鸿章发电报,其实也是希望李大人评理。



以下,按历史教科书上说的是:李鸿章却暗示北洋舰队只有一个提督,没有所谓的“副职”。6月25日,北洋舰队抵达天津后,丁汝昌和琅威理面见李鸿章,谈及撤旗事件时,李鸿章支持了刘步蟾的行动。



琅威理对此非常愤慨,当场提出辞职。



而李鸿章接受了他的辞呈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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琅威理的愤怒可想而知。



因为,相互之间曾经有言在先。



当初李鸿章盛情邀请时,琅威理就已经说明自己的要求:要他来华任职,第一,须有调派弁勇之权;第二,须向英国海军部请假并获允准;第三,中国方面须与英国海军部商妥,将他在华服务年限作为海上服役年资,不能影响他在英国海军中的升迁。



第二、三件事,就是当时大清费劲周折与英国洽商,经三年才解决的问题。



但第一件,则是大清来决定的。



而大清、李鸿章似乎已经应允,也给了他这个权力。一下子给封了个“副提督衔水师总监督”,1888年12月17日,清政府组建北洋舰队,又以丁汝昌为提督,琅威理则担任副统领。后又加到“提督衔”,和提督一个待遇了。



日常工作中,李鸿章确实又非常倚重琅威理。



李鸿章在发给琅威理的文电中,常用“提督衔琅威理”或“丁琅两提督”的称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