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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节台南的艰难支撑(1 / 2)

第九节台南的艰难支撑



困难,越来越大。



台南,黑旗军难以为继。



能战之兵不足十营,军械粮饷俱缺。“局储军械,惟云者士得枪二千数百支、毛瑟枪数十支、林明敦枪数百支,余土枪土药半遭湿蒸,不堪用。”[姚锡光《东方兵事纪略》,见《中日战争》(1)]



这些内情日本方面也掌握得很清楚,详细到“刘永福内无粮饷,外无援兵,仅用功牌送功名,以系将士之心而已。”已经到了靠“给军功章、许功名”维系军心的地步。



因为还有一些汉奸被收买,包括黑旗军中接触核心军情的要害人员,如李维义营中就有一名叫高慧的文书向日本人告密:“刘永福缺乏军饷,是其败之一端”;“兵力不足,是其败之二端”。[《台湾抗战日方资料》,《中日战争》(6)]



台湾内外交困,最严重的问题在于经济。



战前唐景崧迭次上奏,请求拨款,朝廷指示由南洋暂行拨给五十万两。有记载“藩库尚存六十余万两。然自军兴以来,糈饷浩大,旋奉部拨五十万两。南洋大臣张之洞奏请续拨百万两,划交驻沪援台转运局,以资接济。”[《台湾通史》]但实际上,后来这一百万两多数是无法运过台海了。



而且,有管钱管物所谓有实权的官员丧尽天良,趁火打劫(这不是比喻,是真的这么干,甚至省署府库失火的疑案,就是这些人所为),内逃前竟席卷藩库,回来后继续瞒报朝廷,从中贪墨,发国难财。朝廷查出的,如候补同知、藩库厅兼善后局支应任如芬,候补同知机器局苏绍良“朋比为奸,乘台北失守私盗公款”案,将其“即行革职,永不叙用”,虽弹章所举“任如芬得银三十万两,苏绍良得银二十万两”等数字上未能证实,也未记载,可能没这么多(否则就不是革职处分了),但边宝泉所奏“查明贪劣局员罔利营私,声名甚劣”,还是说明有这些劣迹的。[据《清实录》]



可见台湾抗日军民实际并没有全数获得这些资费。开战后,饷需“犹恐不足用,林维源首捐壹百万两,息借民间公款二十万两,而富商巨室倾资助军者,为数亦多。”[《台湾通史》]依靠发动官绅捐款,出钱出力,才算勉强支持。



一旦开战,耗费巨大,根本支撑不了多久。



台湾省本来就不发达,加上还算得上财富之区的台北丧失,连同藩库、军械局、兵工厂尽落敌手,台中、台南贫困,根本无法养战。况且,本来台湾饷械就须仰赖于沿海官民的支援。可现在孤军孤城,各种物资消耗无力补充。



先期,在一片保台的呼声中,沿海督抚如张之洞、谭仲麟、边宝泉等相继函嘱刘水福坚守,答应源源接济饷械。



但后来,刘永福连电告急,并屡次派人,包括他的幕僚罗绮章,还有易顺鼎道台都看不下去了,主动出来,冒险渡海向两江、浙闽、两广总督求援,却没有任何成效。



读到刘永福发给各地的求援告急电报,“台北义勇甚得力,台南饷械极支绌。”“……饷械奇绌,恩赏多少,祈速接济。”“闽、粤饷无济,台南已无法可筹。”一封比一封焦急,看得出形势一天比一天恶化,让人喘不过气来。“恩赏”“多少”,出现这些用词,入眼极为刺目。



后来的电报,已经到了山穷水尽、痛哭求告的地步,“民不许行,我公不救,兵民皆乱,福死何益?痛哭乞援,望切望速。”“今饷械俱绝,民兵将乱,何以战守?”读来,让但怀忠直之心的人有如箭穿心之感。



可怜这一切,考虑的只为中国大局安危。大清朝满朝那么多“忠臣”,竟不如一个当初的“乱军首领”,刘永福再次背负“抗旨不遵”的恶名,在形势最危急之时,仍不忘“福所以死守台南,为大局,非为私也”,“我建孤忠所在,诸公必有以图之”,寄希望于坚持下去,为大局形势能有转机争取时间。



那么多内渡的台湾官员,也还不如一个为大清服务的外国“公务员”税务司麦嘉林,尽职尽责守在台湾,还为刘永福出主意,“请设邮政局,未旬日而征银五千余两”,税务司竟办起邮政局,挣点银子接济抗日饷需。



但是“饷械不至,俄师渺然”,希望中的饷械没有着落,幻想中的俄国外援也没有出现。他还为大清朝廷担心,一旦台湾一失,各国瓜分中国的贪欲恶念会随之而来,“福死奚惜,恐屏藩一弃,各国狡然生心。”



锥心泣血,让人不忍卒读。



除台湾通史上记载的“唯闽粤总督各贻旧枪一二千杆弹药数万粒而已”,督抚们许诺的支援再也不敢也没法兑现,全部食言,无一例外。



这一切,还是因为那个大清卖国朝廷把坏事做绝。自日军进攻基隆之前,清廷即以“现在和约既定,而台民不服,据为岛国,自己无从过问”为由,命令东南沿海各省督抚“饬查各海口究竟有无私运军械勇丁之事,设法禁止,免滋口实。”[《军机处电寄张之洞等谕旨》,《清光绪朝中日交涉史料》]加上日舰拦截、封锁,各地对台只能少量暗济,犹如杯水车薪,无济于事。



后来朝廷还有那么两次指示采取“偷运”的法子,“著张之洞再拨奥枪一万枝,设法解往。”因“惟和约已定,此时运解军械,务宜慎密,免致藉口生事,是为至要”。及至后来,因怕有碍他那个中日友好“大局”,加上被英德等国使坏阻挠,“惟近据英德使臣言上海广东均有军机解往,并有勇丁由粤往台,疑为中国暗中接济,登之洋报。”竟采取登报纸批露的方法捣乱,朝廷怕情况暴露,“而此等谣传,实于和约大有妨碍”,即将前令作废,指示停止解运。[据《清实录》]



一向不讲国际信誉的小日本,竟能用遵守“合同”的国际信誉将大清牢牢束缚起来,如此窝囊,不能不说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。



于是,包括保台喊得最响的两江总督张之洞,后来竟也以“台向不归江南管辖,来便越俎”为辞,把自己摘了出去,推了个干净,还在电报中暗示刘永福“朝廷命令官员内渡,也包括你”[《张文襄公全集》,《中日战争》(5)]。



罗绮章、易顺鼎筹款的遭遇,就是刘永福的遭遇。



与易顺鼎千辛万苦募集的款项类似,内地组织的捐款最终全部被截留,无法再运上台湾。



想当初康熙“十全武功”之一,何其壮也,虽然“收台”回来只当是装点门面,长期疏于治理,朝廷只知把爪子伸向大陆富庶之地,但毕竟还有一个主权的明证。今康熙的不肖子孙竟如此不争气,严令采取“海禁”这种政策手法,竟是玩起了康熙朝之前、台湾还是郑家经营时,大清曾使用过的那一套。



被自己人背判、让自己人坑,比被敌人攻击还让人心寒窝火。



黑旗军难,真比丁汝昌、比北洋舰队、比威海的遭遇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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经过彰化之战,黑旗军折损大半,已是元气大伤。



这个时候,部下又有很多人失去希望,纷纷逃离。



逃跑将军李维义自彰化奔回后,再三提出要到布袋嘴一带据险扼守。这确实是个比较紧要的地方,日后一部日军就是从这里登陆台南的。刘永福于是相信了他,于拮据中发给饷银,让他统镇海中军左营前去防守。然而李维义一到布袋嘴,即“将银席卷,并连各枪支变卖”[《甲午战争史》],雇船逃往厦门了。



兼护台湾道道台和台南府知府的安平县知县忠满,一直不积极作战,彰化危急时,借故违令不去增援,[事见《台湾通史》]接着也弃军逃往厦门。



部下的叛逃,更使刘永福内外交困,而台南的形势就更为严峻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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尽管如此,刘永福仍不放弃,力撑危局。



黑旗军宿将王德标正在嘉义县养伤,“英气不衰,誓吞敌”[洪弃父《台湾战纪》],刘永福命他在嘉义据守。



采纳文案吴桐林保举,起用杨泗洪统镇海中军正营、后营、前军右营、武毅右军右营兼吉林炮队共五营,“节制黑旗前敌诸军,及各地义勇队,咸归调遣”。[吴桐林《今生自述》,见《中日战争》(6)]



接受文案吴桐林、罗绮章的两项建议,采取“议抚”,招抚各地抗日的义军首领共同抗日;并实行“仿内地保甲,行联庄法,令各乡自近及远,渐次举行。”[姚锡光《东方兵事纪略》]实际上就是发动村庄联防联保,“一庄联十,十庄联百。由合南联至台中,由台中联至台北。倭至则协力攻倭,倭去则严查土匪。”[《甲午战争史》]



除了从彰化突围而出到达台南的徐骧,直接接受黑旗军指挥,继续战斗,台南各地的义军首领纷纷起来响应,其中非常著名的的嘉义大莆林的简成功、简精华父子,嘉义中埤庄的黄荣邦,和恒春阿缑的林义成。



9月1日,刘永福任命简成功总统义军,重新在台南恢复清军与义军联合抗日的体制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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稍有恢复,台南军民主动迎战,继续北上御敌,以求将战线尽可能推进到台中。新任前敌指挥杨泗洪积极准备,克日率军前出,以期驱逐倭寇。



杨泗洪(1848—1895年),字锡九,江苏宿迁人。出身于拳技世家,早年投效湘军,积功保至游击。1874年随刘铭传赴台,担任营官。沪尾一战中,杨泗洪“率部挫其锋,敌为却”。累升至记名简放提督,赏“硕勇巴图鲁”勇号,署台湾镇总兵。1891年,邵友濂任巡抚,尽废前任之政,裁撤防军,竟将杨泗洪降为营官。



及日军侵台,杨泗洪决心守土不去,现在又奉命节制黑旗前敌诸军,杨泗洪对刘永福的知遇和信任感泣不已,对推荐自己的吴桐林说:“我当以身报大将军知遇之恩,庶不负先生牙齿力(推荐之功)也。”



9月初,杨泗洪率黑旗军和义军拔营北上。



3日,黑旗军进至嘉义北打猫庄,打探到日军占据大莆林街内。下午1时半,杨泗洪下令将大莆林围住。



驻守大莆林的日军近卫骑兵大队和近卫步兵第一联队第二大队,突然“遇警”,急忙商讨对策,敏感地意识到当务之急是“须确保后方的交通”,黑旗军若袭击他里雾,则此处“与后方的联系必定完全断绝”。



步兵第八中队立刻突围奔向他里雾,以回护后方,但途中即遭到黑旗军的堵截。日军伤亡多人之后,只好伏在水田里,待日落后逃出,连夜奔向他里雾。路上遇到三名他里雾奔来的通信骑兵,才知道猜中了:杨泗洪正是釆取声东击西之计,佯攻大莆林,而派黄荣邦乘虚袭击他里雾,包围了日本通信骑兵队。日本骑兵“知寡不敌众,便锁住神庙大门坚守”,[《日清战争实记》]被黄荣邦亲自用大斧劈开大门,义军冲入猛烈击杀敌人,仅有三人活命逃出。第八中队得知他里雾被占,慌忙乘夜又返回大莆林。



4日,没了吃的,第八中队又出动到各村抢粮,抢完后即杀人烧庄。然后,绕过他里雾,与莿桐港的第六中队会合。会合后互相壮壮胆,再组织运输队,由莿桐港往回运送,不料还是在他里雾附近遭到黑旗军和义军的袭击,除二人逃回外,悉数被歼。[《日清战争实记》]



至5日夜,在大莆林的日军已被围困整整三昼夜,与后方的联系已断,半点接济全无,只好决定北撤。



6日晨,日军刚作好撤退的准备,黑旗军和义军即对大莆林发起了总攻。



据日方记载:黑旗军“从嘉义城运来山炮(两门),以炮击激励士气,弹着亦甚良好。”



激战两个小时,日本士兵携带的子弹几乎都已打光(据统计,当天日兵发射的子弹平均约为每人三百六十发),慌乱向北突围。



杨泗洪率军追击,欲生擒殿后的日本军官,脚部中弹,仍奋力追击不停,不幸腹部又中一弹,被部下救回后,延至8日,溘然长逝。



杨泗洪一惯“每战必先”,刘永福感到极不放心,临行前,告诉他要注意保护自己,“诫其自重”。杨泗洪说:“我如驱饥羊,搏饱虎,利在速战,机在勇决。我苟不先,士气少沮,无能为也。”



将军一去,终于以生命回报了知遇之恩,尽了守土保国的天职。只可惜终于能统军杀敌,却壮志未酬。本来是一将难求,而黑旗军痛失一员勇将,再遭一大挫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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管带朱乃昌抢回受伤的杨泗洪,回身力战,继续组织追击,黄荣邦、林义成也带队来援,乘势一举攻过大莆林,众人前仆后继、不顾生死,杨乃昌也在这场血战中阵亡。



此战之后,日军经他里雾奔回莿桐港,又渡过浊水溪,直至北斗镇才停下脚步。分散于前线的其他日军也大面积地后退,以至连台中的云林县都不敢待了。



此后,双方就在浊水溪隔溪对峙。



都司萧三发接替担任前敌指挥,黑旗军巧妙利用地形,暗筑工事设立障碍,敌人数度窜犯均告失利,才知道厉害。“溪中一带沙漠(沙滩),数里无人居处,中多蔗园、林投、芦苇,可为埋伏之所。沙埔暗埋竹钉,桶上铺竹木,马军多陷于泥淖,人马死者甚多。”



近一个月,日军只是“日间越溪而战,夜间即退驻北斗”,不敢过分前出或停驻。



而黑旗军和义军也不断前出袭扰,一度深入到彰化附近,弄得日军十分紧张,以为要有反攻。



但是,台南的粮饷不继,兵力也得不到补充,已经无力再进一步发动攻势。十月上旬,日军开始大举进攻,台南的形势便急转直下,毫无挽回之术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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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黑旗军与日军相持于浊水溪之际,日军组成了南进军司令部,任命副总督高岛鞆之助中将为司令官,策划大举南侵。



除近卫师团,日军调来了第二师团全部。著名的“肉弹攻击专家”乃木希典来了。4月份,乃木刚刚晋升为陆军中将,特封为男爵,由第一师团的第一旅团长升调为第二师团长,这个疯子的干劲当然是十足了。



到此,保守估计(除去病员外)日军用于南进的总兵力达到了四万,并有联合舰队配合。



请注意:这个规模,都已经接近辽东奉天南路的用兵数量了。要来对付的,还不是那十几万清军。



日军制定的计划是:



一部为北白川能久亲王率领的近卫师团全部,一万五千人,自彰化经嘉义县,由陆路直扑台南的正面。



另一大部,为乃木希典中将率领的陆军第二师团全部,主力约二万五千人,由海路开向台南。



其中,伏见贞爱率第二师团第四旅团,从基隆登船,在台南前侧面布袋嘴港登陆。



山口素臣率第二师团第三旅团,从现驻地大连湾登船,从台南的后背面枋寮港登陆。



乃木师团长及第二师团司令部也从基隆登船,在中部的中港或枋寮港登陆。



总指挥高岛中将率领南进军司令部,从中部布袋嘴港登陆。



海军准备炮击两所登陆地点,并预定攻击安平、打狗各要港。[《台湾抗战日方资料》,《中日战争》(6)]